由政府与公共事务学院和我校社会创新与公共文化研究中心联合主办的“传播与治理”文献导读工作坊第16期于11月20日对美国上个世纪中叶著名学者刘易斯·芒福德的《技术与文明》进行了导读。本期文献导读工作坊由传播研究院理传方向21级硕士研究生张若溪和国际传播白杨班22级硕士研究生付瀚爽联合主讲，并邀请我校国家传播创新研究中心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王润珏和我院赵雪波教授两位老师点评。
《技术与文明》作者刘易斯·芒福德是美国著名历史学家、城市规划理论家和社会学家，在城市规划方面颇有建树。芒福德曾涉足文化与文学批评领域，后期随着他对城市建筑的深入研究，逐渐转向对城市与技术的探究。他曾就读于纽约城市学院和纽约社会研究型学院。受到苏格兰理论家帕特里克·格迪斯的启发，他对纽约及其周边地区进行了深入的社会学和生态学角度的研究。此后，他成为美国区域规划协会的骨干成员，并重返母校担任讲师。1930年，他发表了一篇短文《机械的戏剧性》，这标志着他开始涉足技术哲学领域。随后，他成为哥伦比亚大学的讲师，开设了一门名为“机器时代”的课程。
芒福德的著作《技术与文明》出版于1934年。这本书主要描述了近千年来机器的发展历程，以及机器对科学、文化、艺术、生活方式等各方面的社会影响。在书中，芒福德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来解释机器的起源并追踪其社会影响，包括艺术、自然科学、哲学、习俗等。他强调科技发展与社会环境、文化的关系和相互作用，将机器在技术上取得的进步放在整体社会体系中以新的视角来思考。芒福德将城市规划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文明史进行关联，探讨技术对于城市环境的影响。《技术与文明》是一部涉猎广泛的著作，描绘了近千年来机器发展史，对于理解技术和文明的发展有重要的参考价值。随着北美媒介环境学的崛起，芒福德在80年代开始从技术学领域转移到传播学。詹姆斯·凯瑞认为，刘易斯·芒福德与马歇尔·麦克卢汉一样，是现代媒介分析的鼻祖，而《技术与文明》也被看作是媒介环境学派的奠基之作。
理解“技术”和“机器”
本书的第一部分凸显了芒福德对技术与文明的思考方式和观点，以及他对技术与人类社会的影响的批判和深入剖析。
在第一部分中，主讲人详细介绍了第一章中与技术相关的几个重要概念：技能、技术工具和机器体系。这些概念为后续的深入阐述奠定了基础。在书中，作者指出了机器的重要起源和时钟的关系，以及时空观念、科学思维、探索精神和机械宇宙观等文化因素和社会因素对机器时代到来的影响和准备。此外，芒福德还介绍了工业革命和机器文明到来之前的社会发展因素。在导读第二章时，主讲人介绍了书中对欧洲早期和中世纪的技术发展状况的描写，包括工业技术、早期工程，以及现代战争中所体现的技术萌芽。主讲人指出，这里彰显了芒福德将技术与文明相互联系的视角。同时，芒福德提到，人们为了满足生活的需要，不得不发明更好的生活必需品，也就是技术——这一过程从人们聚居到河流文明，再到城市形成的过程中逐渐显现出来。芒福德再次明确指出，技术的发展与人类历史的发展是同步的。
理解技术和机器不仅是使文明重新定位的第一步，也是了解社会和了解我们自己所必需的一步。芒福德30年代分析技术时的出发点，对于我们现在理解技术和文明依然具有启发性。
技术与人类社会相互碰撞
本书的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芒福德分析了技术与机器的相互交融以及对人类社会的冲击。芒福德列举了技术机器体系的发展阶段，并对技术机器体系发展对于人类社会的影响进行了批判和深入剖析。
芒福德首先对技术历史进行了分期，将其分为始生代时期、古生代时期和新生代时期三个阶段。始生代时期大约开始于公元1000年，至1750年结束；古生代时期范围为1750至1900前后；新生代时期从1900年前后开始到他写作本书的时期即1930年代为止。芒福德认为，每个技术阶段都与人类发展历史上的特定时期相对应，每个技术阶段倾向于使用不同的能源和资源，并决定了特定的生产方式，产生了不同类型的劳动者。
在始生代技术时期，主要利用的能源是风能和水能，而受到重视的材料是木材和玻璃。这个时期的优势在于实现了专业化的生产分工。芒福德指出，虽然机器人性化的发展可能导致贬低人格的恐怖后果，但在大部分时期，文化和技术是可以和谐共处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芒福德认为始生代技术时期是人和技术矛盾的萌芽期。
进入古生代技术时期，人类不再依赖风能和水能，而是依靠采矿业所带来的煤炭。这使得大规模开采煤炭和提炼钢铁成为可能，从而开创了一种新的文明——蒸汽文明。全书重点关注蒸汽文明中技术发展所带来的后果，包括工业发展所带来的污染、污染对人们生活质量的负面影响、地区专门化和社会生活的贫困化等。此外，芒福德还探讨了工业体系对人的负面影响，包括人的能力的被阉割、依靠饥饿来维持纪律的工业体系，以及土地垄断和受教育机会被剥夺。在这样的条件下，出现了一种新的人格——经纪人。这种人格只追求通过劳动获取生存资料，成为了赤裸的、唯理性的生物，而这最终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芒福德认为，这一时期是人与机器矛盾的凸显期。
在新生代技术时期，电力得到了广泛运用。主讲人指出，这一时期最明显的特征是电力应用对人类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芒福德强调了科学的重要性，并探讨了技术为人类社会带来的便利以及由此产生的一些问题。同样是在这一时期，人们开始关注工作生活条件的改善和生命的价值。
本书的第三部分关注技术对人类社会的影响，以及人类社会如何应对这些影响。主讲人指出，芒福德在第六章总结了两个机器文明的成规：时间上的规律性和机器文明克服时间和空间限制。他还列举了机器文明带来的许多弊端，如无目的的物质主义和过剩的动力。芒福德将第七章命名为“机器体系的童话”，他认为机器体系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文化价值观，它们带来了全新的生活方式——一方面，机器体系使得奴性的人格更加奴性；另一方面，它也能进一步解放已经释放了的人性。在讨论完上述内容后，芒福德提出了人类社会与机器文明相处的发展方向：使机器体系能够有效地适应新的环境，为生命服务，呼吁人的主动性的回归，改变对机器体系的被动依赖。
在导读的最后，主讲人对《技术与文明》进行了全面总结。总体而言，芒福德在本书中表达了对技术的乐观态度。芒福德认为机器的发明和使用是促进西方文明发生深刻变化的主要原因，本书旨在探讨这种变化的形成过程，以及促使人类社会生活环境和习惯发生根本变革的主要动力。本书的写作风格通俗易懂，文字浅显而又浪漫。它向读者介绍了芒福德对于人类技术发展及其与人类文明之间关系的见解。在书的最后，芒福德将现代科学技术和人类社会的关系比喻为一首交响乐，人们在现代科学技术和人类社会的相互碰撞中，加深了对技术的认识，并在不断的磨合中形成一个动态平衡的有机体。
寻找更多的文明切口
在点评环节，中国传媒大学国家传播创新研究中心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王润珏老师对人和技术的关系进行了点评，强调了从不同切口探寻人类文明的重要性。
王润珏指出，芒福德概念中的技术不仅指某个具体的技术，而是包括特定的资源、原料、能源以及能源利用方式，由此生成的特定的生产方式和由此产生的劳动关系，包括劳动者的生存方式及训练方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认知以技术为基础，关照了整个人类社会运行的基本逻辑。
王润珏认为，这本书实际上提供了一种通过技术视角来深入了解文明史的方法。她提出，当下我们正处于数字时代，从技术切口去了解文明史十分重要。她通过引用众多著作，包括《帝国与传播》《疾病的文化史》《美食与文明》《茶叶与帝国》《棉花帝国》《咖啡帝国》等，展示了不同切口下文明的多样面貌，这些著作从不同角度切入，让读者更全面地理解文明的整体。
找准知识的传播脉络
赵雪波老师在书中主要探讨了两个关键点。
首先，他从媒介环境学的源头出发，找寻了与麦克卢汉《理解媒介》中的一些重要概念的联系。例如，他在书中提到的“感知的平衡”和“感官上的补偿”等概念，这与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中的“感知的比率”论述非常相似，另外如“人所使用的工具和器皿总体说来都是他自身机能的延伸”，这可以被简述为“媒介是人的延伸”。芒福德关于机器体系盲目信仰正在崩塌的见解，则警醒了媒介环境学派后来者要与“技术决定论”保持一定的距离。
除此之外，赵雪波也强调了需要对书中一些论断保持警惕。第一，芒福德在导言部分对马克思关于生产力的观点进行了批评，但这种批评是不成立的——马克思并没有表达过这样的观点，相反，作为马克思的继承者，斯大林认为生产力的进步和发展是受到劳动过程、环境以及人的知识积累等多重因素影响的。第二，芒福德指出西欧的机器在1000年就不断稳步发展，这与历史事实并不相符，中世纪的欧洲尚处于文明黑暗期，即使有技术，大部分也是从东方传入的，关于这一点，《西方文明的东方起源》等著作已经挑明。第三，芒福德的技术分期史从1000年开始，这实际上是欧洲的技术现代史，而不是人类的技术史——亚洲、非洲等地很早便进入了技术时代，譬如石器就是技术的体现，从这个角度讲，欧洲也肯定早就有技术了。
最后，芒福德著作中一些表述也存在失误，例如书中认为雕版印刷术、金属铸字等起源于日本、朝鲜、印度等地，但实际上中国才是最早拥有雕版印刷术和活字印刷术的国家。赵雪波对《技术与文明》的批判性评价表明，知识传播的探讨需要找准传播脉络，避免陷入虚假历史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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